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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Karry在巷子拐角处发现的小孩儿。
彼时他刚放学，处在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里：刚与一众友人道别，尚未回到冷清孤寂的宅子，独享着一路灿烂斜阳与稀稀拉拉扑扇翅膀飞过的鸟群，只觉生出短暂的畅意闲适，晃荡着两条长腿，相当悠哉。
他心情好，便免不得容易热血当头善心大发。若这事儿发生在学校里，他倒也很可能目不斜视地过去了，但正撞上这点这地儿，恰恰好那角落里小孩的眼神又直勾勾与他的撞个正着，王凯利心头一紧，挎了挎背包就踏进巷子。
“哟，各位大哥，干什么呢这是？”
王凯利声音好听，变声期的少年，混杂点磁性的喑哑，又不乏清脆，是把适合唱歌的嗓子。他这声一出，原本围作一圈困住那小孩的家伙们便齐刷刷回过头来，眉眼间酝酿的青春期特有式不羁与暴躁在认清来者何人后硬生生加进一丝慌张退怯。
“算你小子好运！”他们骂骂咧咧道，飞快地溜走了，像排队的老鼠大军。
墙角里的小孩仍然待在那，背脊与之前挺得一样直，明明是小个的身材，愣生生被阴暗的背景造出份瘦削肃然。
王凯利走近两步，又停住。那双让他停下脚步的琥珀色双眸清凌凌地盯过来，什么情绪都看不到。
“谢谢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有个声音说。
这个声音甜美而乖巧，Karry花了几十秒才把它与面前这孩子挂上号。
他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信息。王凯利对当天的印象相当模糊，大概因为本人一直处于梦幻般的浑浑噩噩状态。他只记得那双眼睛，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嘴里说着感谢的话的小孩儿，眼睛里却只有俏生生的空荡，好像这世界与他毫无关联。
凶狠且漠然。
王凯利决定用这两个词来形容那种眼神。怎么回事，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这样想着，他却也生不起气来，而大概是被一种无言的悲怆所击中，他心里头竟悄悄滋生出奇妙的亲近。
这便是千智赫了。
后来遇见的千智赫，一度让Karry自我怀疑那初见的第一面是自己大脑虚构出的梦境。
后来遇见的千智赫，温和有礼，羞涩讲义气，但也有些小脾性。除了遥遥领先的成绩外，是各方面都相当普通的少年。虽然一开始就被冠上“为Karry而来这所学校”的迷弟头衔，但Karry压根感受不到这位学弟的崇拜，千智赫永远安静老实地坐在离自己最远的桌角处，通过和马思远的交谈或与天宇文的打闹散发些微薄的存在气息。
Karry王从来不是会过多纠结于小事的人，也没太多探索的好奇心。他也就把这种违和感与其他一系列的日常小问题堆到一块儿，像对待上课小纸条一般揉成一团，远远抛到垃圾桶里，欣赏一道优美的远投弧线。
不要去想，你才会快乐。
毕竟每天睡前，那声音都是那么说的。
二
王凯利今年仍然没去成美国。
他对此番出尔反尔快要习以为常，父母常年在国外，忧虑又繁忙，总有这样那样的事阻隔着。原本说好小学就将他接过去，但因觉得美式基础教育太过开放自由化，希望小城的学校拘一拘他的性子，后来初中差点就要走了，临行前又被父亲工作单位的临时变动而打回来，害得自己与男生学院自习室的潇洒告别变成了个笑话，再后来上了高中，说好的高二过去直接考SAT，他们又以教材差异太大为由打算让自己高考后再申请那边的大学。王凯利只是轻描淡写地皱皱眉头，琢磨着一年前考过的英语能力资格证快要过期，今年下半年又得再考一次。
他有时候会怀疑父母是不是真的在美国，但这种念头一闪而逝，毕竟这种事又有什么好欺骗他的呢？每个月打给自己的生活费相当优厚，李管家负责贴心且尊重他的隐私，王凯利还有什么可要求的呢？
不是这样的吧。一个声音说。
这个老在脑海里出现，时而唱反调时而像催眠的声音最近越来越像千智赫了。
与其说是这个声音像千智赫，倒不如说千智赫正经历变声期，音色与其愈发接近。这个发现让Karry十分头痛，毕竟他从初中开始就发现自己对同性的兴趣远远高于异性，现在这个时期又正逢激素澎湃躁动不安，他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身体比自己更早发现对千智赫的那些萌动的情感，以至于篡改了潜意识，总而言之他可能正陷入一场单方的好感中且不断沉沦。
但是没道理啊。Karry这样想。
论性格、颜值、熟悉程度，再怎么也轮不到千智赫。马思远一直是他喜欢的款，初二的时候也生出过点意思，但为那场未成功的离别生生掐断后好像也再没什么浪花。千智赫，这两年倒是长高长开了许多，英气的眉眼愈发引人注目，听说在街舞社和班委也有些作为，但这些都只是“了解”罢了，又是哪个闪光点，能够成为怦然心动的瞬间呢？
王凯利自然是找不到的，为此有些惶然。
反正恋爱本身就是毫无逻辑的。那个声音说。
说的也是。
三
高二下学期的一个下午，王凯利碰到了千智赫。
自从他升上高中后，和自习室的一群人便没什么联系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他懂得这句话，加上性子天生乐观豪爽，迅速在班里有了一群新朋友，便也逐渐接受了从每天一聚变每周一聚再到每月与每学期的情感过渡。说来也奇怪，每当他想起初中时光，印象最深的也就是自习室这五六个人，后来天宇兄弟因为课后集体要参加什么辅导班聚会渐渐不来，一直还保持联系的初中好友竟就剩下现今高一的马思远和千智赫。
千智赫提前一年参加中考，和马思远一道来到了王凯利的高中。
男子中学当初叱咤风云的Karry王，也不过是段青春不留痕的回忆了。
千智赫说：“我要去趟打印店，学长放学一块儿走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Karry忙着留心千智赫眉心的一点小痣，琢磨这到底是近年才生的还是原本便有，挤出笑脸嘴里含糊地应了，然后看着高一生穿着校服比印象里宽厚些许的后背，猛然意识到这他妈竟然是第一次他们俩的独处。
三年了，他和千智赫认识三年，现在他还暗恋着人家，结果独处的交谈时间还是对方主动创造的。
王凯利你简直是个怂蛋。
像开启了什么开关，Karry’一边自我嫌弃一边认真琢磨放学后到底该怎么把握，脑海里传来轻笑，千智赫的。虽然Karry并没有听过千智赫这么笑，但他知道对方笑起来一定是这模样。
为参加高考认真复习而退出学生会且低调做人的王凯利再也不是校园风云男神，因此他的放学路段回复了初二时的闲适，就是前半段路也再没马思远和天宇文的叽叽喳喳，有些荒凉。但不妨碍这段时间仍然成为他最喜欢的时光，他尤其喜欢天边那条白线，在平原当头与彩霞满天的橘色中愣生生突兀地挤进来，分割了天地，见证着一天的陨落与夜晚的妊娠。
今天在白线的当头，站立着一个千智赫。
千智赫轻笑起来确实是这个声音。Karry这般想着，小心地制止自己过于放肆、停留在那可爱的梨涡上停留过长的目光，但待他再度抬起头来，一种时隔多年的梦幻状态袭击了他，大脑发晕的王凯利，直直被一双锐利无情的琥珀色双眼看得无处遁形。
他慌张地左顾右盼，发现千智赫也没再笑了。那双薄唇抿得笔直，像不曾打开过。
怎么回事呢？他问自己。
大概是困了，不如睡吧。那个声音说。
王凯利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中的千智赫还是自己臆想的千智赫的声音，他差点就要顺从地闭上双眼，但尖锐的疼痛袭击了他的舌尖，把他从恍惚中拉进现实。
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接吻。
校门口连守门大爷都不见踪影，夕阳西下，他与千智赫在昼夜交界线的光晕中打啵。
……啊？
四
啊你个头。千智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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